屋子中的氣氛，自莫清蓮出現，便透著幾分詭譎。程薇婷觸及到自家女兒眼底的冷意，不由心下一驚。她素來乖巧懂事，溫婉大方的女兒，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，泛著冷意，教人不敢直視。

許是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，莫清蓮收了眼底的冷意，路過秋月，上前幾步。

“女兒見過娘親。”微微福了福身，語氣嬌柔，眉眼溫順。仍是平日裏那個溫婉大方的莫清蓮。程薇婷不由一恍惚，莫非方才是她的錯覺？可又是清清楚楚地在她眼中看到了冷意，現下……

“蓮兒這時怎的來娘房中了？”一邊說一邊上前拉過莫清蓮的手，後者指尖冰涼。程薇婷在心中暗暗搖頭，罷了罷了，無論怎樣，都是她的女兒，她沒有辦法狠下心來質問，便當是自己的錯覺罷。

天空仍落著雨，雨水打濕地面。縱使撐著傘，莫清蓮的繡花鞋鞋邊，仍被雨水浸濕。

“娘，女兒聽聞了別院之事，便來找娘商量。”話雖如此，實則不然。程薇婷得知道了別院的事，第一反應絕對是怎樣處置別院，怎樣在莫初初身上報覆。倘若真如她所願去行事，必將壞了大局。

“你也聽說了？方才我屋秋月還在商討此事，別院竟作出如此傷風敗俗之事。不過也正因如此，我們才可以趁機控制住莫初初。”冷哼了一聲，眼中三分輕蔑七分得意。

被程薇婷握著的手，指尖漸漸回暖。莫清蓮心下怨著秋月不僅不辯是非，還蠱惑著程薇婷，最讓她在意的，是秋月這麽做，完全是為了一己私欲。只為了自己，竟妄想操控程薇婷。

莫清蓮眼睛微瞇，好一個借刀殺人。再次朝秋月看過去，恰好後者朝她看過來。四目相對，後者亦是連忙閃躲開。心下暗暗一驚，莫非被莫清蓮看出來了？

莫清蓮收回視線，微微嘆了口氣，卻不得不壓著情緒，緩聲道：“娘，別院之事，不過是下人聽見了聲音，又沒有見到人，有何證據指名別院中有男人？倘若莫初初拿這話來堵著，我們有什麽理由反駁嗎？”

程薇婷心中微動，眼神亦有幾分動搖。但想到莫初初囂張跋扈的樣子，硬是逞強著：“蒼蠅不叮無縫的蛋，莫初初再怎麽反駁，這件事也傳開了。”

莫清蓮搖了搖頭，看了秋月一眼，皺了皺眉。程薇婷心領神會，道了聲：“秋月，你先下去吧。”

秋月看了莫清蓮一眼，眼底閃過一絲陰鷙。旋即應了一聲，便退下。

“娘，莫初初雖囂張，心思卻是縝密得很，”頓了頓，“恕女兒直言，上次她可以從一個家丁的話，分析出玉佩不是別院之人所偷。這次一樣可以從蛛絲馬跡中，扭轉局面。娘明知這點，為何還要嘗試？”待秋月退出房間，她才緩緩道出。

“娘這還不是為了你？”語氣儼然透著怒氣。即便是被清楚這一點，但被自己的親生女兒點了出來，心下仍是不快。也是打心底裏不願承認，自己鬥不過莫初初。

“娘，您稍安勿躁，聽女兒把話說完。”語氣輕了下來。莫清蓮自知此事急不得，只能慢慢來。

“你說。”說罷喝了口茶水，壓下心中的不適。

“娘可知道物極必反？我們若是明知道此事，卻不為難莫初初，她定會心懷感激，屆時再提代嫁一事，想必也會容易得多。”

“莫初初會感激？目無尊長，肆意妄為的人會心懷感激嗎？”不管怎麽樣，她都不相信莫初初是一個可以感化的人。

莫清蓮早便料到會被如此質問，從容不迫道：“即便不會心懷感激，也應清楚她的把柄落在了我們口中，也不會再想對我們硬碰硬。我們再提代嫁一事，一樣會容易很多。”

頓了頓，擡眼去看程薇婷的反應。只見後者臉色有所緩和，微皺著眉頭，似是在思考是否可行。莫清蓮見狀，連忙趁熱打鐵。

“莫初初的性子分明是吃軟不吃硬，我們與她硬碰硬，勢必會事倍功半。若按女兒說得來，還有事半功倍的可能。”

屆時無論莫初初承不承她們的人情，都會在心裏掂量掂量，再做決定。而這一顧忌，也為她們爭取更多的機會。

“但眼睜睜看著報覆莫初初的機會從眼前溜走，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。”言下之意，已是認可了莫清蓮所說之話。

“娘，小不忍則亂大謀，我們不可因為一時的痛快而舍棄大局。”說著，伸出另一只手，握住程薇婷的手。後者即便不願，也不得不顧及著女兒的計劃。

嘆了口氣，道：“蓮兒，娘這般容忍著，你可要爭口氣，怎麽也要說服莫初初。”只有如此，她才能夠在莫初初走了以後，為所欲為。

莫清蓮點了點頭，“女兒這便去別院，找莫初初說明此事。”

“莫初初為人善變，你務必要多加小心。”她如雖對莫初初不滿，卻不得不承認莫初初不是好對付的角色。

莫清蓮一邊收回手，一邊應著：“娘，你放心吧，女兒知道分寸。”

六月本是多雨之季，雨水下個不停。打在房頂，凝聚為涓涓細流，從屋檐傾瀉而下。雨水打在樹葉上，再摔落到地面。樹葉被雨水洗過，更為翠綠。

別院主屋中。

溫度因落雨而下降，陸鳳早年生下莫初初，不久被趕出莫府，便因著涼患了疾病。一到陰天下雨，關節處便疼痛難忍，幾欲自盡。

莫初初守在床邊，手中端著湯藥，正一口一口地餵給陸鳳。柳兒現在床尾看著滿面痛苦的陸鳳，眼眶通紅。

“娘，我想再開一處醫館。一來是為了搜集根治你這長年疾病，二來也可以拯救更多百姓。您覺得這樣好嗎？”她忽然意識到，在這醫術不發達的古代，定會有人因為各種疾病飽受痛苦。

很多是由於家中貧窮無錢醫治，還有一部分是由於技術不發達，被下了“死亡通知書”。而她上輩子是搞研究的，多醫術多多少少了解一些。開一家醫館，或許可以拯救更多的人。

陸鳳聞言微怔，眼中閃過一絲欣慰。作勢便要擡手摸一摸莫初初的頭發。後者見狀，心頭一緊，連忙低下頭，湊了過去：“娘，您當心身體。”

“初初能有這般想法，確是不錯。但你已經有了酒樓，再開一間醫館，娘擔心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。”更何況，她從來不知道，莫初初對醫術有多麽透徹的了解，猶如她從未想象過，莫初初竟會經營酒樓。

莫初初放下藥碗，柳兒連忙將手帕遞了過去。前者接過手帕，對她微微一笑，柳兒頓時安心了許多。

“娘，我會請幾位民間人士，來替我打理醫館，我主要還要出錢。”一邊為陸鳳擦拭嘴角，一邊說道。語氣輕快，說罷吐了吐舌頭。

“民間？民間會有什麽能人，和皇宮裏的禦醫到底比不了。”說著，心中有幾分驚愕。方才那藥與她之前用的那些，也不見得有什麽不同。為何這次吃完，竟覺得疼痛緩解了許多？

陸鳳只知此次藥效驚人，卻不知是莫初初在藥中動了手腳，加了一味止痛藥。

“娘可聽過一句話？自古高手在民間。萬萬不可小瞧民間人士。”

“娘在鄉下待了那麽多年，怎的不見一個高手？”

“娘只在一處待著，自然是有局限了。”說罷撇撇嘴巴，盡是不以為意。

“你呀。”聲音帶著笑意，眼底幾分寵溺。陸鳳很少見得莫初初露出女兒姿態，帶著撒嬌。不由心下歡喜，擡手在莫初初額上敲了一下。

莫初初連忙揉了揉額頭，嘟囔著：“娘定是看上了柳兒，對我這個親生女兒下手愈發的狠了……”話雖如此，語氣卻是三分戲謔。

柳兒微怔，旋即掩著唇低笑著，陸鳳搖了搖頭，亦是哭笑不得。

屋外雖落著雨，屋子裏卻是一室暖意。

“咚，咚咚”

柳兒聞聲微楞了一下，下意識看了莫初初一眼。以眼神詢問著，開門嗎？

這個時候會有誰來？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。莫初初點了點頭：“去開門吧。若是程薇婷，便告訴她我與娘皆在午睡，沒空搭理她。”漫不經心，說罷當真打了個哈欠。

柳兒嘴角一抽，又問道：“那若是莫清蓮呢？”

“便請她進來。”

柳兒點了點頭，聽得門外敲門聲仍在繼續，連忙小跑了出去。

“來了來了。”一邊應著，一邊拉開了門。看清來人，微楞了一下，側過身體，道了聲：“大小姐，請進。”將傘抵在門口，以免莫清蓮被雨淋著。

“柳兒，在別院還習慣嗎？”一邊往裏面走，一邊隨口問著。目光四處打量了一番，果然見到那間緊閉的屋子，心下微動。

柳兒微怔了一下，沒有料到會被主院的人這樣問。反應過來便連忙道：“多謝大小姐惦念。柳兒在這裏一切都好。”

“如此便好。”語氣有些漫不經心，眼底閃過一絲恨意。

素來不受待見的人到了別院，卻得到重用。這教府裏的其他下人怎麽想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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